我们激动不已,一个个不自觉地跳了起来。每个人心里都觉得应该说几句话,或者用某种行动来发泄一下内心的惊喜。只有琴多维奇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不动,神色自若。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用他那呆滞的眼光望着我们的朋友。
“再下一盘吗?”他问道。
“那还用说。”B博士迫不及待就答应了。我听了,内心隐隐有一种不安。我想提醒他自己说过的话:只下一盘,绝不下第二盘。可是来不及了,他已经坐下来,迫不及待地把棋子重新摆好了。由于动作太激烈,有一颗卒子从他颤抖的指缝间滑落到地上,掉了两次。看到他很不自然的激动模样,我心里的不安渐渐转变成忧虑。他原本是一个安详的人,如今显然变得过度兴奋。他的嘴角抽搐得越来越厉害,全身发抖,仿佛感染了严重的寒热症。
“别下了!”我在他的耳边轻声地说,“现在不要下!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这样太伤神了。”
“伤神!哈哈!”他轻蔑地大笑说,“要是不磨蹭太久,我都已经下了十七盘了!唯一会让我伤神的是,用这种速度下棋,我得努力让自己不要睡着。好!我们开始吧!”
最后这几句话,他是用一种激烈得几近粗鲁的口气,冲着琴多维奇说的。琴多维奇心平气和、不慌不忙地看了他一眼,他那呆滞的眼光中仿佛有一只紧握的拳头。那一瞬间,这两个棋手之间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气氛:一种危险的紧张、强烈的仇恨。他们两个人下棋,不再只是为了探探对方有多少本事,而是把对方当成仇敌,发誓要消灭对方。琴多维奇犹豫了很久才走出第一步,然而,我可以明显感觉到,他是故意的。这位训练有素的战略家已经发现,只要他故意慢慢下棋,对方就会精疲力竭、火冒三丈。所以,他坐在那里,足足等了四分钟,才用最普通最简单的方式开了棋,也就是按照惯例,把国王前面的卒子向前移动两格。我们的朋友立刻把他国王前面的卒子向前推,可是琴多维奇又停下来休息了很久,久得令人难以忍受。就像一道强烈的闪电过后,大家屏住呼吸等着轰隆的雷声传来,可是始终听不到雷声。琴多维奇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静静地、慢慢地思考着。我越来越清楚感觉到,他的居心非常恶毒,不过,这样一来,我也有了足够的时间去观察B博士。B博士刚把第三杯水灌了下去,我不禁回想起,他曾经告诉过我,他被关在房间里的时候,常常像发烧似的干渴难耐。他已经显现出异常激动的所有征兆:我发现他的额头冒出了汗珠,手上的伤疤显得更红、更深。不过,他目前还能够克制自己。一直到了第四步棋,琴多维奇还是一样漫无止境地思考,B博士终于失去控制了。他突然冲着琴多维奇大吼了起来:“老天!拜托你赶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