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这些话,让我找回了一些记忆。
六岁生日那天,我曾向母亲提出,要吃一只苹果。可街上没有卖的。母亲就说一定是苏联人又在逼债。父亲当时刚从门口进来,他冲着母亲说了声胡扯,又转身出了门。父亲很晚才回,他回来时我早已睡着了。但父亲还是用力摇醒我,将一只大苹果放在枕旁,并说下次出差回来,一定要带比苹果还好吃的水果给我。父亲真的兑现了诺言,那年腊月二十九,他从外地回来,一伸手就递给我两只黄澄澄的果子。我张口就要啃,父亲拦住说要剥皮。尽管这种果子非常香甜,但我还是认为苹果最好。现在想起来,那东西一定就是桃叶橙。当时,我和黄州城内的孩子们,正疯狂地看着国产电影《奇袭》,我看了八场还不是最多的。大家见了面,一开口就是:红苹果,金达莱。现在,也许是我第二次吃到桃叶橙。很可惜,无论如何我也想不起当初的那份感觉。
母亲正是在那个饿死人的灾荒之年嫁给父亲的。
作为他们的独生子,多年以后我才出生。
谈起这些往事,母亲总是忍不住泪水涟涟。在那些最困难的年头,父亲干着连县长都眼红的事情:调运粮食。父亲自己也说过,那时谁要是有一把米,别人拿一把银子来也舍不得换。他为此特别自豪,因为那些粮食都是他亲自押运的,一船粮食便是几万条性命。黄州范围内六七十万人,绝大多数能熬过来,完完全全得益于他从四川押回来的几船粮食。几年之后,“文化大革命”爆发了。红卫兵想斗争谁就斗争谁,没人敢出面干涉,唯独不能对我父亲为所欲为。曾有几个红卫兵将父亲架着“飞机”拖到胜利街上游街,刚走到行署招待所门口,就被闻讯赶来的他们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一顿乱棍打得抱头鼠窜。那些人还当街向父亲鞠躬,责骂自己教子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