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利比乌斯的书,是断代性的罗马世界帝国形成史,当然是普世史,已如上述。而李维的书叙述自公元前8世纪罗马建城之年(公元前742年)至公元初奥古斯都时代(9年),从编撰体例来说应当是编年体的通史(今本已多有残缺)。美国历史学家巴恩斯曾说:“李维是最伟大的古今一切故事叙说者之一,他的书是罗马国史巨著。它是关于罗马世界国家成长的一部宏富的散文史诗。”[132]这就是说,李维的《罗马史》虽时历古今,但其重点在罗马国史,而这个罗马国家又是一个世界帝国,所以,在西方史学传统里,它仍然被列为普世史。
黑格尔把这种普世史列为他所说的“反省的历史”的第一种。[133]他在分析普世史的特点时说:“在这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历史资料的整理。进行工作的人用了他自己的精神来从事这种整理工作;他这一种精神和材料内容的精神不同。”黑格尔还以李维为例,说他以自己的精神写往古历史,让古代的历史人物说起话来就像他那个时代的人一样。那么,怎么办呢?黑格尔又说:“一部历史如果要想涉历久长的时期,或者包罗整个的世界,那么,著史的人必须真正地放弃对于事实的个别描写,他必须用抽象的观念来缩短他的叙述;这不但要删除多数事变和行为,而且还要由‘思想’来概括一切,以收言简意赅的效果。”[134]这就是说,李维的《罗马史》虽然时贯古今,其精神却都是李维时代的,也就是说无变化的。在黑格尔看来,普世史只能是抽象概括的,如果要写出发展,那只有他的哲学的历史才能完成任务。李维的书时贯古今而无古今之变,这样,与中国的强调“通古今之变”的通史就又显然有所不同了。从维柯(G. B. Vico, 1668—1744, 意大利哲学家)开始,历史发展的思想在西方史学中日益发展,黑格尔的《历史哲学》可以作为其中一部出色的代表作。不过,黑格尔的《历史哲学》在讲历史的发展时,坚持以世界史或普世史(即东方、希腊、罗马和日耳曼世界所谓四个帝国)为其框架,所以整个世界史成了有发展的通史,而构成其世界史的各个国家或地区却没有了自己的通史,例如,在他的《历史哲学》里,中国就只有头而无尾(中国有了一个开头以后就只能派一个原地踏步不动的角色),而日耳曼世界在本质上又只有尾而无头(在他那里日耳曼世界所注定要扮演的只是世界精神发展最高阶段的化身)。因此,黑格尔的“世界历史”虽然有其通的内容,本身仍然是一部普世史。可见普世史的传统在西方还是影响深远的。